深夜,路上已没有什么行人。路灯高高站立,投射下橙色的光,整个世界一片寂静,寂静得连虫鸣都没有,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,清冷而灵异。
阿简捏紧灰色风衣的领口,快步小跑,
她感觉,后面有什么,一定有什么,在盯着她,冰冷的,黏稠的,宛如灰色液体般的实质,
不,它追上来了,在后面,一步步,一步步,
阿简加快了脚步,奔跑,她跑过一盏又一盏路灯,越跑越快,那种感觉更强烈了,它在后面,在后面,
她不敢回头往后看,因为她知道她什么也看不到,然而越看不到人就会越恐惧,她不停地跑着,越来越无力,一盏又一盏路灯,她甚至错觉自己在后退,
不,不是她在后退,宛如是跑在一个起跑机上,不是她没跑,是路在后退,又或者是后面那东西速度太快,她的跑步宛如逃跑的蜗牛般无力。
不对!她猛然顿住。一盏路灯柱擦着她的鼻尖倒下,“嘣”的一声回荡在周围
好像看见一张黑暗的血盆大口,仿佛看见活生生的自己,被生生砸死在地上,那个死了的女孩是谁,我是谁?
阿简怔住,身体缓缓滑下,双手抱膝,尖叫。
这是一栋树林中的建筑,简洁,四层楼,一条漫长的走廊,两边都是房间,每个房间里都有两张床
没错,这是一家医院,一家精神病院。
楚斯走向前台,微笑:“你好,护士小姐,我是来看楚简的。”
小护士被眼前大男孩帅气的笑容惊艳了片刻,不自然低头,查了一下病历册,:“楚简,在三号病房五号床,请登记一下。”
“好的。”楚斯随手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工作人员打开门锁,楚斯走了进去,没有敲门,直接进入三号房间。
里面很亮堂,却没有人气。阿简呆械地看着窗外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,侧脸轮廓柔和而无助,他顺着阿简的目光看去,那是一个变压器,沉重无言
临床的老人嘿嘿傻笑,嘴角还残余着口水。
看着阿简,楚斯只觉一句话都说不出,过了很久,他问道:“好些了吗?”
阿简脸抽了抽,似乎想露出个愤怒的表情,可是,表现出来的依旧是一脸麻木:“你觉得呢?”
“阿简。”楚斯轻唤
“少来,我不想看见你这张假惺惺的脸。”阿简努力深呼吸:“你说服爸妈把我送进来,现在,你满意了?”
“阿简,我们是为你好,这不恐怖,这只是一种很普通的病,病好了你就可以出来了。”
阿简尖叫:“滚!我不想见到你。”
由于她情绪过于激动,楚斯被医务人员劝离了病房,护士刘丽丽进入,轻声安慰。
待楚斯走远了,阿简抱着刘丽丽,泪流满面。
曾经,她是多么庆幸有这么一个哥哥,成绩优异,高大清俊,一手篮球更是打得令人嫉妒,
即使,他是她继父带来的孩子,但他是她心里的光
哪怕她性格极度内向,可依旧有很多女孩因为她哥哥而照顾她,包括那个叫格里的女孩,她以为是最好的朋友。
她喃喃的对刘丽丽说:“我曾经有个很好的哥哥叫楚斯,还有个很好的朋友叫格里……”他们都很照顾我,可话没说完,便泣不成声。
刘丽丽右手轻抚她的头,轻声道:“我知道,你说过很多次了。”
阿简突然笑了:“你知道的,你会死,大家都会死。”
刘丽丽右手轻抚她的头,轻声道:“我知道,你说过很多次了。”
阿简继续笑:“我无所谓死,因为我早就死了。”
刘丽丽依旧道:“我知道,你说过很多次了。”
阿简抬头,她能看见刘丽丽眼中的怜悯与心疼,
它又来了,在盯着她,冰冷的,黏稠的,宛如灰色液体般的实质,阿简尖叫,甩开刘丽丽就要奔跑,被刘丽丽死死抱住,她看见,漫天的大火呼啸而来,席卷整个走廊,那扇门死死地锁紧
楚斯,你会后悔的,你一定会后悔的。
阿简在走廊上行走,呆械,麻木。
她看见火舌舔着她的脚跟,所有人都在奔跑,奔跑,有的人从她身上穿过,对面病房那个喜欢藏火腿肠的小伙子拼命敲打着铁门,她走过去,从他身上穿过
“阿简,你想出去吗?”刘丽丽连忙走过来,不由分说,准备把她拖进病房。
她大力挣脱了她,蹲下,小伙子已经绝望地瘫坐在地上,大声哭泣,
阿简问:“你还喜欢藏火腿肠吗?你后悔吗?”
小伙子呆呆地看着她,眼泪鼻涕一大把,他说,我控制不住,我控制不住,我想我妈,我妈已经更年期了,她一辈子就只能有我一个儿子,我现在什么都不求,我只要能见她一眼,我不甘心,我不甘心。
阿简被刘丽丽拖进了病房,她呆呆地问刘丽丽:“你呢?你会不甘心些什么?”
刘丽丽说:“我只希望你能早点康复出院。”
阿简泪流满面,她想起格里,在顺利和楚斯约会后,渐渐开始敷衍她,
“阿简,我和你哥去有事,你自己回去吧。”
“阿简,我有事,你自己去。”
“阿简,你看我走不开,别任性。”
她一直以为是她多心,结果有一次,她去上厕所,在隔间,听到格里的声音
“你说楚简啊,要不是她哥,谁愿意和她玩,沉闷,呆板,走路时一瘸一拐,真恶心。”
然后,她和楚斯一起回家,她在楚斯诧异的目光中,径直一个人蹲坐在一棵大树下
她看到了格里,被翻过来的公交车压住大半,奄奄一息,血流了一地
“你要死了。”阿简道。
格里大声道:“我不甘心,我爸我妈我还没有养,还有楚斯,我爱他,我妈身体不好……”
阿简没有再听,她转身走过来,对楚斯说:“格里说她爱你。”
楚斯红了脸:“小丫头知道什么。”
阿简默然,原来在他心里,自己是小丫头,
“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,”阿简道。
楚斯变了脸色,不再说话。
楚斯再一次甩开了阿简,去和格里约会。
她一个人孤独的走在那条柏油马路上,漫长的马路,她一人,从头孤单到尾,没有人知道为他们的恋情她付出了什么,也没有人在乎
又路过了那棵大树,阿简看着格里,她说,我不甘心,我爸我妈我还没有养,还有楚斯,我爱他……
楚斯很爱格里,非常爱,他把所有能换的照片都换成了格里,这个闷葫芦,自从恋爱后,走着走着会傻笑出声,经常心不在焉,但一见到格里,眼神会发光。
默然很久,阿简拨通了楚斯的电话。
“喂。”是楚斯带笑意的声音,阿简正要说话,遥遥听见格里的抱怨:“是阿简吗?阿简也太黏人了……”
阿简顿住,她说:“没什么。”便挂断了电话。
一个星期后格里死了,死在阿简唯一几次蹲过的那棵大树下,被翻过来的公交车压死的。
楚斯知道这个消息时,脸色苍白,他找到阿简。
一切太巧合了,已不仅仅是巧合了
阿简什么也没说
她在放学后,给了格里一瓶可乐。
如果她喝了那瓶可乐,她就会因里面的泻药拉肚子,从而错过那班公交车。可是,她接过那瓶可乐后,在阿简转身离开时顺手丢进了垃圾箱,还说:“她递的东西我才不会喝呢。”
楚斯全身发冷。
再一个星期后,阿简被楚斯送进了精神病院
阿简死命挣扎,却被死死按住,她尖叫:“哥,我没疯!"
“阿简,没事,这不恐怖,好了就能出来。”楚斯柔声劝道:“自从有天晚上你回来后,你就有些不正常了。”
阿简盯着楚斯,直直地,楚斯移开了视线。
阿简愣住了,许久,手无力地放下,她面如死灰。
她不后悔格里的事
“躲过了又怎样,还不是像我这样不生不死。”阿简对刘丽丽道,“我告诉你,本来我也是死了的,在一个街道上面,被路灯砸死,可我躲过了。然后,一切就变了”
她发现,自那个黑夜后,她能提前看到人死之前的景象。在真实与幻觉中挣扎,从此异类。
当她第一次进精神病时,她就看见漫天的大火,冰冷而灵异。她就笑了,楚斯,他会后悔的,他一定会后悔的。
刘丽丽说:“我知道,你说过很多次了。”她眼中布满怜悯与心疼,临床的老人嘿嘿傻笑,嘴角还残余着口水。
一个月后的晚上,精神病院发了一场大火,是因为变压器漏电,
由于大门锁紧,里面的病人无一存活
当天晚上,阿简见到了她一次次看到的景象,
所有人在玩命。
奔跑,嚎叫,藏火腿肠的小伙子死命拍打着栏杆,还有见到火后载歌载舞的大妈,临床的大爷傻兮兮的笑着,嘴角还残余着口水。
她恍惚看到格里在朝她微笑,她恍惚看到楚斯在对她质问:“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?”
你为什么保持沉默?你为什么不反抗?
说了又会怎么样?
我怎么没有反抗?
我在奔跑,我在尖叫,可是,所有人都听不懂,他们将我送入了精神病院。
她想到母亲,想到继父,还有……楚斯,她从小倾慕的人
楚斯是那样的恨她,恨她的见死不救,恨她的沉默
可她是那样恨楚斯,恨他从小的沉默,恨他将她送入精神病院。
现在,她又一次面临死亡,恨,有意义吗?她有好多东西想向楚斯解释,她没有见死不救,她没有背弃朋友,她没有,,疯。
火舌一点点侵来,清灵诡异,她突然很想很想楚斯,在最后的时刻,她拨通了电话……
楚斯接到阿简的电话。
“哥,我爱你。……滴……滴”
所有的怨恨消失不见,只余下最后的悔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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