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雨的天终是放晴了，她跟往常一样，下班等车。
坐了个靠窗的位置，疲软的靠在椅子上，稍事休息。城市快要入夜，接到两旁的路灯都开着，散发着晕黄的光。
公交车上的移动电视正在播放一首MV，曾经当红的乐团，F.I.R，我们的爱。
痴男怨女。
她看着便只冒出了这四个字。
公交车缓缓开动，散发出的汽油的味道让她微微有些头晕。手半撑着勉强支撑着头，另一只手揉揉太阳穴，微闭眼睛假寐。
恍惚间，似乎闻到一股柚子皮的清甜香味，她勾勾唇角。
至爱，这种香。
“好点了没？”耳际响起一个有些沉哑却不失温柔的声音。
她抬起头来，逆着车灯的光，那人的轮廓上淡淡的打上了一圈暖黄的边，那人笑着，露出两排白牙。弯起眼睛，正看着她。
记忆中，并没有这个人。 她稍微往里面坐了些，弯起嘴角笑笑，礼貌却有些疏离。
那人把她的举动全看在眼底，只不动声色，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。
她抬起手，摸摸眉毛。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，他知道。
莫名的，她觉得他有种熟悉感。睁大眼睛，却唯有那人她看不太清，这么近，她却看不清。唯独觉得他是在笑着的，然那笑里，却夹杂太多的不明所以，只是嘴角那咧开的弧度直击心底。她有些恐慌，有一种未知的恐惧感缠绕着她。
“你是谁？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，有些压抑有些颤抖，像是漂浮于冰面上慎之又慎，只怕一个不小心冰面会裂开。
“你坐过末班车吗？”那人答非所问，露出森白的牙齿。只轻描淡写的问了一个在他看来再普通不过的问题。
她的目光瞬间收紧，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压迫感，倒吸一口气，沁凉的空气毫无预兆进入喉间的刹那，她被呛得猛的咳嗽了几声，喉咙的刺痛感让她有些难受，拍拍胸口，艰难的调整了呼吸。捂着的嘴，仍然不断有细微的闷咳声传出来。她抬起头，手微微有些颤抖，“你……”
“你不记得我了么？”男人话语仍然是极轻的，只那淡定里透出无限的冷意，冷的让你觉得他是活在冰雪世界里一般。
她打了个哆嗦，手慢慢的抬起，颤颤巍巍的伸向那人的脸。
她的手前进一分，那人便退却一分。一不留神公交车急刹，她扑倒在座椅上。她头微抬，咬住下唇，瞪大眼睛看着那人，是委屈，是不解，是疑惑，或许还有些恐惧。
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，看着她写在脸上的表情，委屈愤怒疑惑不解恐惧……，唯没有，他要的，爱，抑或是怀念……
“都忘了么？”他含着笑，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。看着她脸上的恐惧慢慢的放大，看着她惊恐的表情，愈发觉得心情舒畅，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的刺眼。
她紧咬下唇，双目圆睁，双手握成拳头，紧紧夹在身体两侧让自己看起来害怕，尽管如此，全身仍然战栗着，看着那人残忍的笑意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，脑海里却一片空白，不是不记得，而是不愿意回忆起那时的记忆。
“果然……”他终有些忿忿不平，目光里的怨恨让她不敢去看。那双眼，如漩涡，似乎看着就有把人吸进去的力量。
“莫……”她颤抖着伸出手，泪水滂沱而下，他退一步，她进一步……
“啊——”她惊声尖叫，眼睁睁的看着一辆车把他撞飞，满目的红色，他看着呆愣的她，依然不肯闭眼。
“莫，不要睡，我在打电话了，救护车快来了，你撑一下……”她婆娑着双眼，双手不听使唤的按着手机键盘，全身颤抖着……
“忘记我，找一个更爱你的人……”他呼吸微弱，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把那句话说完。
“我不要我不要……”她拼命的摇头，泪如雨下，周围的人半同情半漠然的看着他们。“爱过你的心，我又怎么去爱别人……”
他张嘴，却已发不出声音，爱怜的伸手附上她的脸，终是无力的垂下，那双眼却仍然不肯闭，只定定的看着她。
“啊……”她失神的尖叫，她看着泪，伸手与他十指相扣，“莫失莫忘——”
“啊——”她突然惊醒，公交车上空落落的，只几个人东一个西一个零零星星的坐着，冰冷的报站声音响起，“亲爱的乘客们，本车终点站已到，请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下车，欢迎再次乘坐……”
不是不记得，那些记忆一刻不敢忘记。彼时，为了救她，他葬身车轮之下。
明知他的遗愿，是让她忘记，只是深爱过一个人的心，怎能被旁人取代，他又怎会责备她忘了他？
只是，她剩下的余生，是用他的生命在活，又怎么敢，再去爱别人……
她木然的背好包下车，分明不曾有那人出现过的痕迹，空气里却似乎还残留一股柚子的清香……
她摸摸自己脸颊，满是泪水，伸手擦掉，闭了闭眼睛，深呼一口气，甩甩头往家的方向走。
冰凉的夜，城市周遭皆是清冷，她裹紧衣服，只那片月色和路灯，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。
而地面上她的影子旁边，有一片比她影子更浅的灰色……
不知是月色灯光的重影，还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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