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夜宓霜
一生短短数载,身边来来往往,走了几人,又留下了几人,不可知不可测。谁是谁的过客,谁又是谁的主角。说不清,道不明的,便是人心。也许这一刻两人还痴痴缠绵,下一秒便已天人永隔;也许这一刻两人还夫妻情深,下一秒便已形同陌路;也许这一刻两人还相濡以沫,下一秒便已相忘江湖。人生的对错纠葛,谁能明白,那些明白的人,都是早已伤透了心的可怜人罢了。有些事,清醒的人未必应该庆幸,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哀,只能独自面对残忍,所以,我宁愿永远藏在美好的幻境里,构造一个梦,这个梦里有你,有家,有所有现实中想要而求不得的东西;这个梦里,我终于早一步遇到了你,在你心里还未藏下任何人的时候,遇到了你;这个梦里,我们没有争吵,没有悲伤,没有心碎,没有绝望,那些我耗尽一生期待的美好在这里都得到了圆满,哪怕那只如烟花般刹那芳华,却也算是能与你相守到老,也不负我当年的那一愿。
我已记不清那是哪一年的事,那些年少时光早已朦胧在岁月的蹉跎中,但你一袭青衣,独立残桥雨雾中的那一幕,却似用凿石刀一敲一打的刻进了我的心里。只那一眼,你便从此在我的心里播下了种子,那时候不谙世事,不知天高,只为那淡淡的一瞥,便将此生尽负,夸父般追逐着你的光影,却不知早已晚了整整一个轮回。
那夜洞房满室的花烛,却只是单纯的红,没有缠绕的龙凤呈祥,不断垂下的层层蜡泪,仿佛在悲戚那一瞬间释放出的光明是燃尽一生的悲哀。你冉冉而来,却未着喜服,仍是一袭青衣,喜帕被你随手掀起,连合卺酒都未成与我同饮,便已甩手而去,只留满室的过堂风,摇曳着烛火。
我第一次听到浅清的名字,是你醉酒盼月亭的那一次,那是你第一次,也是唯一的一次揽我入怀,淡淡的酒香轻拂过我的耳垂,檀口秀吐,浅清,浅清,浅清。那声声泣血,字字撕心的唤着的人,不是我。我知道,那一夜,你是把我当做了什么人,那个在你心底刻下痕迹的人。
你我都是如此相似的人,执拗到癫狂,就如苍野的孤狼般一生只觅一个伴侣,怨只怨我没有在你未少年成名前便早与你相识,怨只怨我没有赶在她之前与你相遇,我们终是缘浅,也许,上辈子我不过是给了你一件衣服,而她才是那个将你掩埋的人。
事到如今,早已料到了结局,你有你的痴情,我也有我的执念。洞房花烛那夜,我心里坎坷且怀着期待的等着你的到来,我想认认真真的告诉你,阿霜从小父母早逝,与哥哥相依为命,没人教阿霜如何伺候夫君,如何为人妻,为人母,但是阿霜会努力给夫君一个家,一个完整的家。
我愿驾一叶扁舟,载你一世,为你遮风避雨,带你靠岸,不忍你一生湖心飘荡。怎知你不愿与我同舟,阿霜又忧虑夫君一人残了余生太孤单,便留下了合欢,希望她能陪着夫君,待到夫君年迈时,能有人榻前伺候。
阿霜惟愿,来时去寻那个将我埋葬的人,莫再让他痴候着,因为阿霜知道,相思的苦。
苏严手一颤,那带着淡淡香气的花签缓缓飘落,乳母怀中的襁褓里,裹着个粉嫩的稚儿。那人月下清明如水的眸子一下便掠入了脑海,他不禁抬脚向外跑去。
那个自从成亲那日之后就未再入过的屋子越来越近,脚下一个踉跄,险些被门槛绊倒。屋内通着风,血的腥气已散去,她也早被丫鬟清理干净,身着殓服,静静的躺在那,一如既往的安静着,没有一丝温度。
苏严才明白,彼岸并非无岸,只是你愿不愿靠岸。最惧怕的不是求而不得,得而复失远比从未得到更伤人。
岸无成岸,心止是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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