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玉梅,我本来应该自称“奴家”的,可是,我并不认为自己应是“奴家”,应低人一等,在我眼中,人人都是平等的,有钱有势不代表高人一等。这种思想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朝代是大逆不道的,所以,我姑且自称“小女子”吧。
小女子是风尘中人,是江南“仙客来”的挂牌姑娘。我自幼便生长在这风尘之地,受干娘养育之恩,无以为报,是以自愿出卖青春,甘心成为这风尘中飘摇的小花。
这被认为是丢弃尊严的职业,但小女子认为那与尊严无关,我是女子,每个女子都要经历那样的第一次,我不想做什么烈女,而且,有男子相伴并非坏事,这是我选择的职业。
我出卖的,仅仅是肉体而己。
干娘很疼我,我知道为什么,虽然这儿最美的女子并不是我。但所有的人都说我是最有魅力的。对这样一句赞美之词,我是非常受用的。就算在最美的雪嫣面前,我也一样挺拔了胸膛,不会像别的姊妹那样自惭形秽。
雪嫣是我们这儿的花魁,她被称之为“冰山美人”,眼高于顶,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。有时我怀疑,她的眼睛是不是长在头顶的。她很挑,进得她屋内的,都要肚子里有点墨水,读过点书,会舞文弄墨、吟诗作对的。
她过于冷傲与无常,以至于门可罗雀,客人寥寥无几,有时,我还有些怜悯她。
同是风尘女子,雪嫣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。
当我十四岁第一次来红的时候,干娘异常兴奋,她把我正式推上了人生的舞台上,接受一个个男子投射而来的眼光。看着那种贪婪的本色显现出来,我只觉得好笑,这就是男人们的本色,外表再斯文、有礼,到了这儿都一个样。
我可以自己选,不必装着羞涩的样子,当他们在下面开始叫价时,我便开始注视那些人。我决不肯委曲自己为了钱去迎合那些脑满肥肠的人,所以当叫到半路时,我在干娘边耳语了几句,她点点头,为我选中了第一个郎君。
他叫张君和,是一个盐商。看样子很英俊:白净的脸,不胖也不瘦的中等身材,浓眉,很深沉的眼,如黑潭般,微薄的唇勾勒一个极好看的浅笑。我见着他便产生了好感。
他三十出头,对于那时候的我显得成熟而老练,他同时也是一个温柔的情人,很小心翼翼领导我翻云覆雨,还怜香惜玉的在我耳边轻言细语……
我喜欢这样的男子,从此我喜欢上了温柔的情人。幸好干娘待我不薄,她是那样纵容我,使我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力。
我知道从事这样的职业是无法长久的。试问一个人的青春能有多久?容貌总会老去,到那时,再美的“雪嫣”也是会黯然失色,所以,等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之后,我会亲手毁去这张称之为“红颜祸水”的脸。如果,那样的我还有男子不嫌弃的话,我会毫不犹豫的为他相夫教子,终老一生。
我有个习惯,从不在晚上接客,晚上的时间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,我可以尽情幻想未来丈夫的样子,也可以随意自己吟诗作赋,评古论今。
干娘也没有干涉我,因为在白天,光顾的恩客仍是络绎不绝。我想干娘应该有不少白花花的银子堆满了她的库房,而几年下来,我的私房钱也有不少。
今年,我已经二八年华,已经有些厌倦了这些这种天天僵着一张笑脸的日子,于是开始留意每一个光顾的客人。
对于感情,我实在不敢去奢求,有许多关于风尘女子的故事,而大多数最终都是伤心而终。我便认为感情这东西是一种慢性毒药,一旦喝下它,便会心疼至死。
我便开始害怕,我是个娇贵的女子,没有受过什么苦,最怕生病。每次伤风之后,我便会软软的,感觉四肢无力,头发胀,腿发软,这种滋味就像待宰的羔羊,只觉得冷。所以我一直害怕生病,更不用说心疼至死了。
暗地里,我找了个会武功的丫头小翠,她教了我不少防身的本领,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选,我也好打包裹逃出这个地方。
这段时间,常常听到恩客们谈论一批强人,住进了附近的灵岩山上,而且,他们已经将魔爪伸入了这边。他们谈虎色变的样子,让我隐隐觉得有某种潜在的危机,仿佛会有那么一天,那个魔爪会伸向我,让我战粟不已。
那批强人的头目是一个外号“毒龙”的,据说是极狠毒的人物,杀人不眨眼,吃人不吐骨头……我只好勉强信一次佛,这几天,走了几趟佛堂,只求平安。
因为这个,仙客来的客人明显减少了,本来热闹的大厅显得空荡荡。我不得不抛头露面于正厅之中调筝,唱着婉约的宋词,借此招缆生意。
风住尘香花已尽,晚倦梳头,
物是人非事事休,欲语泪先流。
闻说双溪春尚好,也拟泛轻舟。
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许多愁。
我唱着李清照的《武陵春》,正陶醉其中时,仙客来外突然人声鼎沸,丫头小翠一下拉了我:“小姐,快走,强人来了!”
我正好穿着扫地的罗裙,憋脚的高鞋,被她这么一拉,险些摔倒,我只得一手拧起罗裙,甩掉高鞋,顺手穿上绣花鞋,一面叫着:“小翠,这不能这么走,让我回一下房间。”
小翠急急地说:“来不及了,强人会把你抢上山的!”我摇摇头:“你先走吧,我想换掉衣服,而且,我有重要的东西在屋里。”小翠问:“什么东西,比命还重要?”我点点头,小翠无奈,只好让我上楼,“我在这等你!”她坚定地说。
我没有说什么,我们名为主仆,私下里的关系却亲如姊妹,她若不肯走,我说什么也没有用。
我回屋卸下碍手碍脚的罗裙,从一个小盒中取出一个小坠子挂上脖子。这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,是我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,它确实比命还宝贵。
正在这时,我闻到一种奇特的香味,沁人心脾,我顿时觉得脑袋一团迷糊……
我甚至来不及穿上我的短装,就被稀里糊涂抓上了山。
说是山,我醒来时看到地却是一间大屋子,我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样子,我忙扯高被子遮住自己。
我摸出那被子是极上乘的绸缎包裹着的,放眼望去,满目的富丽堂皇,空气中弥漫着麝香味,桌椅更是用上好的香樟打造的,墙上挂着的是从西洋来的称之为“钟”的东西,床上悬着镇邪的玉佩是少见的血玉,连茶壶杯子都是稀有的彩瓷。
原来强人的生活这么奢侈。
不知为何,身处魔窟,我并没有感到害怕,我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小翠,她本来可以先走的。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抓来了。
“来人啊,有人吗?”我放声大叫,往门外看去。这时我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,从他羁而不群的王者风范中,我猜出他一定就是那个众人口中的“毒龙”。
他皮肤黑中透亮,辫子缠在头上,满脸络腮胡子,浓眉高挑,一双极深沉的眼,嘴角带着一种嘲讽式的笑容。
“你就是这儿的头目?”我迎向他的眼,不疾不徐地说。他一挑眉,冷然一笑:“仙客来的玉梅果然名不虚传!”我听出他话中的讽刺意味居多,于是学他冷冷一笑:“哪会有‘毒龙’的名头大?”
他仍是笑:“你胆子真大,难道你不怕?”我淡淡地说:“既然已经到了你手里,怕又有什么用?”
“好!”他一拍手,走到近前,压低了声音,“你可真对我胃口。”“是吗?”我自嘲地笑笑,“我玉梅何时成了你桌上的大餐?”
“哈哈……”他大笑起来。
“你抓我们多少姊妹?”我问。“你想知道?”他敛去笑容。我点头。他说:“去看看不就知道了。”
我一伸手:“拿件衣服来!”
然后,我便跟随那个“毒龙”走进了他们的地牢。
我看见了雪嫣,高高在上的她仍是高昂着头,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我,我不理她,继续看下去,然后,我看到了小翠。
我一下冲上去拉住她的手:“小翠!”“小翠,你怎么这么傻,你怎么不先走?”我埋怨着,不觉哭起来。小翠也哭:“我怎么能丢下小姐?”我为这份情谊动容。
我问“毒龙”:“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?”“毒龙”面无表情:“当然是分给兄弟们降降火。”
我身子一颤,这里都是欢场女子,自然无所谓,只是小翠是无辜的。我一指小翠:“她只是我的一个丫头,放了她。”“毒龙”问:“放她,我怎么向兄弟交代?”“你想要什么?”我问。“除非你会代替她让兄弟们开晕?”他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的笑容。
可恶!卑鄙!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,光看到那一张张强人的脸就让我倒尽胃口。我苦笑:“我好象没有别的选择。”“毒龙”彼为欣赏的点点头:“你知道就好!”
他一挥手,小翠被放了出来,我们拥抱在一起,小翠在我耳边悄悄地说:“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!”然后,她离开了。
“毒龙”一下揽住我的腰,低声说:“那么,先从做我的女人开始吧!”我心中一紧,但仍佯装镇定,我一指雪嫣:“你怎么不选她?她可比我漂亮得多!”
我看到雪嫣瞬间刹白了一张脸,没想到她也会害怕。“毒龙”摇头:“你到底是聪明亦或是笨?”我不明白他的意思,满头雾水地反驳:“我一介女子能有多少才智?”
“毒龙”露出一种让人不安的笑:“她就不用你操心了,而且我更喜欢你,你应该高兴才对。”说罢用他的胡子扎着我的脸:“在屋里乖乖地等我,我晚上会光顾。”
我一皱眉:“晚上?怎么不是现在?”他笑出声来:“你这么急于投怀送抱?”我别过头避开他磨人的胡子:“我晚上不接客。”
“是吗?”他笑意更深了,“那就为我破一次例。”
“不行,晚上的时间我属于我自己的。”
“你既然这么说了,”他慢条斯理地说,“那么我还非选晚上不可!”
“你——”我一时气结,这个该死的“毒龙”居然要打破我十几年来的规矩。回到房中之后,我开始害怕起晚上的到来了。
夜幕刚至,丫头点上了灯,我坐在椅子上,不安地绞着衣衫的下摆,然后,门外刮来一阵风,我还没反应过来时,就有两只不安分的手圈住了我的纤腰,那可恶的“毒龙”的胡子扎着的我脸,我还能闻到他嘴中有淡淡的酒味,庸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你好啊,我的女人!”
我一下怔住,虽然我已经做好了要被这个强人污辱的准备,但当我真正面对他时,我仍然不知所措。他一下横抱起我,走向那重重轻纱的床,我恍恍惚惚的不知如何是好,只希望就此死去,而这样的想法在他将我丢向床铺时摔得粉碎。
他一把扯掉自己的汗衫,露出胸前一块块标示强健的肌肉,我想逃开,他已经按住了我的双肩,当他吻我时,我本能地挥拳猛击。
我虽然不是武林高手,自保应该没有问题吧。可是我想错了,在这个“毒龙”面前我的那些动作只不过是花拳绣脚,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。而他丝毫不懂怜香惜玉,伸手将我的衣衫撕碎,他手中碎裂的企止是衣衫而已……
等我醒转,他已经不在身边,我看见自己身上一道道淤青,象一个个耻辱的印记,我想到了死。
我穿上雪白罗衫,将六尺白绫悬在梁上,将一身耻辱套在了那个白圈之中……
上天啊!我玉梅虽不是什么好人,但也没有做什么坏事,只求上天垂怜,来世让我做一个良家女子,不用再在风尘中飘摇。
我只觉得头一下子混沌了,沉重了,失去知觉了。
我本来以为我也许会看到小鬼之类的东西,可我却听到一片嘈杂,吵得我整个头都要炸开了,阴间怎么这么闹?我捂着头,闭着眼大叫一声:“别吵了!”
一下子鸦雀无声。我努力睁开眼,突然看到一张扩大的脸,我一蹙眉:“怎么又是这样的脸?我讨厌你的络腮胡子,离我远点!”
那人脸一放远,就有眩目的阳光射得我睁不开眼,良久我才看清,我惊呆了:“是你!”
毒龙!天呐,我没有死!
“毒龙”露了个满意的笑容:“不错,还认识我。”我狠狠瞪了他一眼,顺手抄起个杯子就扔了过去:“滚!我不想看到你!我为什么还活着?让我死吧!”
他冷冷一笑:“死?没那么容易,我不准你在我的领地中死,你是我的女人,没我的允许,你连死都不行!”
“你……”我歇斯底里地大叫,“滚,滚啊!”他充耳不闻地站在那儿,面无表情地说:“除非我厌倦了,不然,你甭想摆脱我!”
他的话像是当头的一个重击,使我一下子陷入迷茫的深渊。连死也不行?我好恨!
他从不肯停止他强势的作为,把我可怜的尊严踩在了脚下,在一次次的屈辱中,我只想死。我想过许多种死法,但必须快捷,我不想绝食,那样只会慢慢憔悴而死,我企图弄到一把刀,可那次之后,丫头们看得很紧,几乎是寸步不离,最后,我只弄到一把剪刀。
剪刀是不足于杀死一个人的,但用来毁掉这张美丽的脸应该没问题。于是我借故休息支走了所有的丫头,然后对着镜子中的那张脸苦笑。我要亲手毁掉它,它是祸之根源。我拿剪刀的手居然有些颤抖,而且越来越剧烈,我努力克制那一份恐惧,将刀锋刺向了脸,它从此不再属于我了。
当刀锋划开皮肤的同时,我的剪刀被一个强有力的手夺了去,并扔到了地上,然后,我又看见了“毒龙”那张可恶的脸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他怒吼一声,身上散发一种肃杀之气。我的手被抓住,动弹不得,我不知为何,突然哭了,我推着他,叫着:“怎么又是你?脸是我自己的,我高兴毁掉,与你何干?放手!”
他浓眉紧皱,低咒一声:“该死的女人!”然后反剪了我的双手,轻易就把我绑了起来,然后一把将我推到地上:“你错了,你没有一样东西是你的,你的一切都属于我,包括你的心。”
我一下楞住,这个狂妄的蛮子,居然想要我的心!他难道不知道,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吗?我的心,它永远是属于我自己的。
他吩咐下属请郎中处理我的伤口,然后,他用手捏住我的下巴,强迫我抬头,他蹲在近前,伸出舌头舔着我脸上的伤口。我身子猛一震,他在干什么?
他将我的血吸进嘴里,然后邪恶的说:“连你的血也是属于我的!”我突然大笑:“哈哈,你别忘记了,还有一样东西永远不可能属于你。”他一歪头:“你身上还会有什么不属于我?”
“我的第一次。”我冷冷地说,报复式地看着他渐渐转青的脸,“我的贞洁,它永远不属于你!”
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,他在意!我就说嘛,哪个男人会不在乎女子的贞洁?对于一个不洁的欢场女子,他不是她的唯一,这样的想法会让男人抓狂。
他怪异地一笑:“我才不会在乎呢,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善男,你不是什么信女,我们是天生的一对!”他说罢大笑着走了。
天生一对?见他的鬼,谁和他天生一对?我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。咦?我干嘛在乎他叫什么?反正与我无关。
可奇怪的是,我脑中却一直回旋着他的话:“我们是天生一对!”真见鬼!
我脸上多了一块很不雅观的纱布,我望向镜中的自己,这回那个“毒龙”该对我毫无兴趣了吧。
事与愿违,这天晚上,他仍是带着一身酒气进来了。我惊喘着推开他:“拿开你的脸,我讨厌你的胡子!”他突然放开我下了床。我好奇的想看看他想干什么。我看到他尤自从后面皮套子中抽出一把利刃,那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光。
他想杀了我吗?如果是这样,倒是一件好事。反正我也不想这样活了。可是,他却用那刀削起了他的胡子,那黑匝匝的一片一点点的褪掉了……
我突然害怕起那没有胡子的脸来,该死的“毒龙”留着他的胡子让我讨厌不行吗?为什么要妥协?真是的!
我认命式的躲回那张偌大的床,我知道我无法逃,我很恨“毒龙”他一次次打破我的美梦。我突然产生一个疯狂的想法,我想到了他用来刮胡子的刀,我要亲手杀了“毒龙”!这念头让我紧张,也使我更加坚定。
“毒龙”终于出现在床沿,以他一惯嘲讽式的笑,可不同的是,他露出了一个光洁的下巴,他的嘴角有弧度地上扬,使他整个看上去——怎么说呢——总之,他这个样子让我的心猛地像失去了什么似的。
这种感觉让我失神,让我无法思考,让我忘记了反抗,只呆呆地看着他:“你……”“我有名字。”他缓缓开口,“我姓龙,叫龙剑辉,你可以叫我辉。”他笑得很眩目,他压向我时,我摸到了冰冷的皮套子,我一下想起我要干什么。
我想过杀了他的,现在仍然有这个念头,我颤抖着抽出那把匕首。然而就在这种极不可能被他发现的情况下,我的手吃痛一软,刀落在了地上,插入土地两三分。
龙剑辉捏住我的手,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:“你别想在我面前自杀。”我冲他大叫:“我才不是自杀,我是想杀了你,亲手杀了你!”
他不信,起身拨出匕首递到我手上:“你真的想杀我?那么好吧,从这儿插进去,从心脏的位置,来吧。”他将胸膛凑到刀锋前,仿若慷慨就义。
我双手居然抓不住那匕首。我到底怎么了?我不是很恨他吗?我怎么会下不了手?我扔了匕首说:“我不能杀你,这儿,你的手下,他们一定会给我最沉痛的教训。”他满意地笑了:“你终于会想一些厉害关系了。”
他再一次粗鲁地撕去我的罗衫,他总是喜欢这样,几乎每一天,我都得换一件衣衫,而他乐此不疲。
我脸上伤口渐渐愈合,与此同时,我得到了小翠的消息。她单熗匹马地闯了进来,从她以为最薄弱的北部上山,结果被守在北口的叫郑宏杰的活捉了,而且已经两三天了。
这个消息是龙剑辉以一种无关痛痒的口气告诉我的。我的反应则的如遭雷击。我不禁拉住他“你……准备拿她怎么样?”龙剑辉淡淡一笑:“你似乎很关心她。”我低头不语。他说:“这个……我可做不了主,郑宏杰与其它三个关口的守将合称‘四杰’,是我的左膀右臂,我答应过他们从任何一个关口闯入的俘虏都任由他们自行处理。”
我突然有一种无力感,我救不了自己,更是连累了朋友。小翠是为了我才会身陷险地,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?我跪在了龙剑辉面前:“小女子早已不在乎生死,只希望可以用我的自由来换取小翠的自由,让我代替她受苦也心甘。”
龙剑辉笑:“你别忘了。你的一切都已经不属于你了。”我拿出父母留给我的小坠子说:“这是我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,我把它看得比生命还重,再加上这个如何?”
他诧异地望向我:“别人的生命比你自己的还重要?”我点头,他说:“很好,我要你做我的押寨夫人,为我生儿育女,如何?”我不解,他说什么?结婚?他疯了吗?放着那么多良家女子不要,要我这个总违逆他的人做什么?
我问:“为什么?你要娶妻应该娶一个良家女子才对。”龙剑辉说:“你瞒着我偷偷吃药,你不想有我的子嗣对不对?”咦?他怎么什么都知道?他又说:“也许让你怀上我龙家的骨肉会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。”
是吗?为了征服我?值得吗?我累了,不想再与他斗下去,如果我选择服从,像他其他女人一样,这样他应该就会厌倦了吧。“小女子有选择的余地吗?”我叹了口气,“小女子即将为人妻,希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
“若要娶我就必须明媒正娶,小女子是欢场女子,干娘养了我毕竟有十六个年头,你必须给她银两正式为我赎身。”
“这个好办。”他居然答应地利利落落,“明天我就带你下山。”
“那么,我能见见小翠吗?”我问。他点点头,拉了我向北口走去。
当我满腹忧心地来到北口时,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:小翠衣衫不整,前襟开了一大半,一个男子从她后面搂住她,他的唇在小翠的肩与脖子之间徘徊,而且,他的一只手已伸入小翠的衣襟……
龙剑辉咳嗽了一声,那男子这才放开小翠,若无其事地走过来:“不知大王驾到,有失远迎,郑某这厢有礼了!”小翠则慌乱地整着衣衫。
我走到小翠面前,不悦地问:“这畜牲非礼你,你何故听之任之?”小翠低头不语。那个郑某应该就是郑宏杰,他把小翠揽入怀中,说:“小翠已是在下的糟糠之妻。”“什么?”我瞪了他一眼,“你们什么时候成的亲?可有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?别以为你沾污了小翠的清白就能对她为所欲为。
这家伙长得眉清目秀的,若生做女子,定比雪嫣还迷倒从生,偏生了一副男儿之躯,我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。
郑宏杰不温为火地对龙剑辉说:“看来你的女人极不听话,你没有教她妻为夫纲吗?”我一听,气不打一处来:“郑宏杰,你这个小人,比女人还女人!我告诉你,我与小翠情同姊妹,有我一日在,就不允许你任意污辱她!”
“你说什么?”郑宏杰咆哮一声,哇,比龙剑辉的怒气还可怕!我吓了一跳。龙剑辉忙过来打圆场:“哈哈,老弟,你什么时候娶了妻子,也不告诉大哥一声。”郑宏杰这才平静下来:“大哥,我不告诉过你,在下已经娶妻,只是妻子与我走散了。这就是我走失的妻子。”
“怎么回事?”我望向小翠。小翠也红着脸说:“小姐,这就是我寻找已久的丈夫。”
啊!我如遭电击。天呐,这算什么?这么说,我所有的牺牲都是白费了,怎么会这么巧?早就知道小翠有一个丈夫,在战乱中失散了,算起来也有两年多没见面,这会就是这个家伙吧?
“好极了!”龙剑辉一拍手,拍拍郑宏杰的肩,“恭喜你与妻子团聚。对了,三日后,我将娶玉梅为妻,到时,大家都来喝喜酒。”
郑宏杰不屑地扫了我一眼:“大哥,这种女人玩玩可以,你可千万别当真了!”“你说什么?”我怒叫。这家伙居然看不起我,我气得想过去打他。可就在这时,龙剑辉拦腰横抱起我,对郑宏杰说:“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。”说罢,就飞也似的把我带离了那儿。
好快!我吓得忘记矜持,忙搂紧他的脖子。
“龙剑辉!”他一放下我,我就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。他对我的恼怒视而不见,并且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:“你如果能去掉前面那个字,我会更高兴。”“你……”我一时气结,这个无赖!我忘了想过要服从他,我恨恨地说:“你干嘛把我驾回来,还用那种吓死人的速度?”
他笑得极诡异:“你没有看见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的样子吗?我们何必去打扰人家夫妻团聚?”
“你没有听到那个家伙说我什么?”
“他说得没有错。”龙剑辉一耸肩,“你刚才的样子已经把你的形象毁灭得所剩无几,继续让你在那儿闹,连我的面子也会挂不住了。”
“是吗?”我歪着头说,“那么,你应该后悔娶了我,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他脸色一沉,“你想悔婚?你忘了你刚刚答应过我什么?”“口说无凭,以何为据?”嘿,就你会赖?我决定不承认,我又不是什么君子,不必守诺。
“你要证据?”他笑得阴险,“好吧,我会召集所有山里的兄弟来做证婚人,到时,你想推也推不掉了。”
龙剑辉说到做到,第二天,他向所有山贼宣布他要下山去找我干娘为我赎身,然后他就带我下了山。
骑上他的良驹“黯影”,我们上了路。我被迫与之共骑,驰骋在官道上。我的脑子一直在想,这个龙剑辉,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。
干娘另开了一家“春风楼”,生意与以前的“仙客来”一样红火。干娘在会客厅中与龙剑辉会谈,但却把我赶了出来,不让我旁听。我于是无法知道她是怎么与龙剑辉达成共识的,总之,龙剑辉拿出一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,赎了我的身。
我从不知道自己身价这么高,而龙剑辉眉毛都不皱一下,无关痛痒地说:“反正也是不义之财。”
他明知是不义之财还用得那么坦然,我不懂。但我知道,从此,我会成为这个男人的妻子,无法回头。幸与不幸,谁知道呢?
他不急着回山上,扬言要带我游太湖,坐画舫。我在太湖这带生活了这么久,还从没有游过太湖,我心驰神往。
坐在画舫上,看着周围美丽的景致,我不免吟道:“闻说双溪春尚好,也拟泛轻舟。”龙剑辉在一边拍手:“早就听说玉梅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,今日能否有幸听你筝歌一曲?”
这个人一到了大千世界就展现出来他前所未有的豪放,谈吐间也极为君子,完全不似山上的强势,常常让我产生错觉,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人。
我没有推拒,坐下来调筝,有多久没有唱筝曲了?我清了清嗓子,唱:
昨夜西风独自凉,
萧萧黄叶闭疏窗,
深思往事立斜阳。
被酒莫惊春睡重,
赌书消得泼茶香,
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龙剑辉听得眉飞色舞,潇洒地取过一管洞箫,与我合奏起来。我怔住了,没有想到他也懂音乐,心中不觉对他另眼相看。放下洞箫,龙剑辉从后面搂住我,吻着我的耳后根,笑:“原来,你这儿还有一颗痣。”
他看见我左耳后根的朱砂痣,我想躲开他的唇,却怎么也躲不开,正在这时,迎面开过来另一艘画舫,我推开龙剑辉迎了出去:“张公子!”
那船上不是别人正是张君和,异地遇故人,我喜不自禁。
张君和温和地笑着,命人将船靠近,然后,他张开手把我抱到了他的船上,他温和地替我拨了拨凌乱的留海,轻问:“玉梅,近来可好?我曾派人带银两去赎你,谁知却找不到‘仙客来’了。”
我笑着坐下:“仙客来遇强人,已经不存在了,干娘新开了家春风楼。”张君和在我旁边从下:“那么,你呢?还在那儿?”
我望向追出船头的龙剑辉,笑:“小女子已被赎出。”张君和忙问:“是谁赎了你?”我一指龙剑辉:“正是他。”
龙剑辉身子像一缕轻烟一般飘落在我身边,轻扯了笑脸:“玉梅,这位是……”张君和忙做了自我介绍,并命人搬来一个凳子:“请问,尊姓大名?”龙剑辉毫不客气地把我揽入怀中:“在下灵岩山的‘毒龙’龙剑辉!”
啊!张君和闻言吓得从凳子上摔了下来,一张俊脸吓得煞白。他忙起身拉我到了舱内,说:“玉梅,你怎么跟这样的人在一起?”我笑:“公子,你不必担心,我自有分寸。”“他可是官府悬赏100两的罪犯。”张君和说,“我不认为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幸福,我跟他商议,把你买过来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龙剑辉站在门口脸色阴沉,“玉梅是我赎出来的,花多少钱我也不会卖给你。”张君和站起身:“那你也要问问玉梅是否愿意跟你。”
龙剑辉一挑眉:“我不用问,她的一切都是我的,没有我的同意,她哪儿也不会去。”“住口——”我气急败坏地打断他们,“你们把我当什么?一种可以交换的商品?”
这两个男人一下转向我,呆怔住。良久,张君和说:“好吧,玉梅,你决定吧,你愿意跟谁?”我对张君和一躬身:“公子,玉梅感谢你对小女子的深情厚爱,若有来世一定偿还此情。然而,玉梅答应龙剑辉在先,不能食言,这一生怕是要辜负公子的盛情了。”张君和愣住了,龙剑辉也楞住了。我款款走到龙剑辉面前,将手放入他手中,嫣然一笑:“剑辉,我们走吧。”
龙剑辉有些不解:“玉梅?”我对他一笑:“怎么?你想反悔?”他一下拉我入怀,对张君和说:“我与玉梅即日成亲,有我一日在,断然不会让她受苦,来日方长,后会有期!”
说罢,他又以飞一般的速度回到了画舫,我吓得花容失色:“你……慢点!”他豪放在大笑:“我得回去赶紧成亲,免得你又后悔。”我轻声说:“你放心,我玉梅虽不是正人君子,但也言出必行,不会反悔的。”
我何尝没有想过与张君和在一起,可是,我不能,他上有父母,下有兄弟,家里更是有田产的大富之家,我若嫁过去,势必引起他家人的反对。即使同意了,也是让我做偏房。试想,哪一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会接受一个风尘女子?别人会怎么看我?唾沫非把我淹死。而这些,都不是我想要的。
对张君和,我只有感恩,我不能让他为了我受到众人的鄙视。我也不想生活在别人的唾弃中。这样也好,路是自己选择, 我不怨什么,也没什么好怨的。
“新郎亲新娘!”闯进来一群闹洞房的,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在与龙剑辉举行婚礼,龙剑辉被他们推到我身边。
我脸一下子飞红,我望向龙剑辉,正迎上他带笑的双眸,我的心如小鹿乱撞。他第一次温柔地用手拨开我额前的发丝,然后轻柔地吻上了我的唇……
是做梦吧?我以为他根本不懂温柔,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。我以为……我怎么变得这么脆弱,我怎么又哭了?难道我真的爱上了这个“毒龙”?无可救药了!
他的吻转到我脸上吻去我的泪,并在我耳边呢喃:“喜欢吗?”“哇——”所有人大叫,龙剑辉挥了挥手:“好了,到此为止,你们下去尽情畅饮吧。”众人这才陆续离去。
他托起我的脸:“你现在已经是我妻子了,已经没有后悔和余地了。”我无言的靠在他怀中。
够了,真的够了,就算是他偶然的温柔,我也满足了。
那个晚上,他以前所未有的温柔包围了我,让我沉醉,我现在分不清楚哪个才是龙剑辉,是那个豪放的、还是那个强势的,亦或是现在这个温柔的?
醒来后,他仍然在身侧,这是第一次,他没有发泄后就毫不留恋地离开。我看着他的睡容,心中激荡无数温情,我轻抚他光洁的下巴,想起他因为我的一句话就轻易削去了胡子,也许,他对我不是完全无情的吧。
我笑:“龙剑辉,难道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?”我曾经想过杀他的,也曾经真的对准他的胸膛,他为什么不怕?“叫我辉!”他沙哑的声音响起,我忙与他隔开一段距离,他却用手固定了我的腰,这样的亲昵让我绯红了脸。这个时候的我,怎么好像小家碧玉似的害羞起来?
“你……”我叫不出口。“叫我辉!”他的声音提高,看不去极不悦。“我……”我还是叫不出口。
“你听见没有?”他的火气已经窜上来了。不会吧?这样也发火?我刚才的好感立马消失:“有多少女人这么叫过你?”“从来没有!”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。
“什么意思?”我有些疑惑。“该死的!”他抓住我的双肩,“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叫我名字。”
咦?他怎么了?我顺口说道:“那么,小女子更不敢逾越。”
“你……”他的样子好象恨不得掐死我,我仰起头:“你如果想掐死我,就动手吧,不必忍着。”他低下头,狠狠在我左肩上咬了一口。“疼!”我痛呼出声,这家伙狗变的呀?
“你也知道痛?”他恶狠狠地说,“我不肯让别人直呼我名讳,唯独对你例外,你倒好,把我的好意往外推。”“你现在是不是后悔娶我了?”我跟他杠上了!
他再次强势地攻占了我的城池,狂猛地吞没了我的理智,一切都恢复了以前的样子,他在我身上又咬又啃,我痛昏过去……
不该是这样的,我喜欢豪放的龙剑辉,我喜欢优雅温柔的龙剑辉,但我恨这样一个狂暴凶残的龙剑辉,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,我该拿他怎么办?
已经两个月了,龙剑辉没有来找我。他似乎真的在生气,或者,他早已厌倦我了。我常常能看到他身边变换着许多女人,他与之调笑打闹。我故意视而不见,心里却在滴血。
我的自由仍被限制,不管做什么,去哪里,都要征求龙剑辉的同意。我很烦,他既然有了别的女人,怎么还不放我自由?
我再也坐不下去了,这样下去我会疯掉,我想出去,离开有龙剑辉的地方,我不顾丫头的阻拦,冲了出去,一出门我就撞到了一个人——郑宏杰。
郑宏杰拦在门口,说:“嫂子,你要去哪儿?”我不理他:“要你管!”他问:“你的行动是否征求过大哥的同意?”
“我管他同不同意。”他现在会有闲工夫理我?
“那么,没有他的同意,你哪也不能去。”
“你也来限制我的自由?”
“大哥不在,我就可以作主。”他丝毫不肯退让。怎么这儿的人的脾气都像阴沟里的石头——又臭又硬!我想绕开他,他大手一伸,牢牢抓住我:“那么,至少让我一起去。”
“我要见小翠!”我扭不过他,恨恨地说。“好吧,我带你去。”郑宏杰拉住我不肯放手。我狠狠踩了他一脚,他也只是皱皱眉,没有别的反应。
“好了,宏杰,让她去吧,”龙剑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,“从今天开始,玉梅想去哪儿都可以,即使是下山不也必阻拦。”
他的声音冷冰冰的,我不敢回头,害怕看见他怀中有另一个女子。也好,我不是一直想摆脱他吗?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,我该笑。
我真的露出一个笑容来:“哈哈,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,终于可以了,龙剑辉,希望我们后会无期!”
“剑辉,她就是你的妻子呀!”他旁边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,这个声音狠狠敲击我的心,碎了,一切都结束了。
我急急往前走,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泪。我听见龙剑辉的怒吼:“住口,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?”哈哈,可悲呀,成为这样的人的女人何其不幸!
我不免替那个女人感到悲伤。
我见到小翠时,她已经比以前胖了许多,脸也圆了,小腹更是稍稍隆起,她怀孕了!
小翠见到我后激动地抱住我:“小姐!”我笑:“你胖了!以后别叫我小姐了,要叫就叫姐姐吧。”她点头:“你真的嫁给了那个‘毒龙’?”
“什么‘毒龙’?”郑宏杰在一边插话,“那个是我大哥。”“好了,”我瞪他,“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私人的空间?”他一听极不悦:“行,我走!”说罢起身离开。
见他走远,我问小翠:“你幸福吗?几个月了?”小翠笑得很甜:“嗯,他对我很好,见我怀孕,他比我还紧张。你呢?过得好吗?”
“能有多好?他身边已经有别的女人,娶我,不过是为了征服我而已。”我苦笑,“他现在已经放我自由,我想该离开了。”
“想清楚了?”
“嗯,我就是放心不下你。”
“你对他产生感情了?”小翠一语道破我心事,我也没有否认:“能怎么样?我还是得离开。”
“这样也好。那就忘记他吧。下山之后,你可以过另外的生活,找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,做一个最普通的老百姓,这不正是你的梦想?”
“我不在你身边时,你一定要自己保重。”我点点头,真的该走了,所有的故事也该落幕了。
我给龙剑辉留了封信,收拾简单的行李,趁着星夜离开了。信是这么写的:
辉:
你一直让我这么称呼你,而我则总是无法开口,现在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。
此身是你用价值不菲的夜明珠换来的,而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,只能给你我父母留下的坠子,权当用来赎我自己的身吧。
现在看来,你已经厌倦了我,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不快,而我,也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。
希望你另结良缘。
玉梅
另结良缘,是啊,他可以找一个不会违逆他,对他千依百顺的女子。
我去了春风楼找干娘辞行。无论如何,十多年来,干娘对我还是不错了,让我不必过餐风宿露的日子,没有让我与其他女子一样缠小足,也从不限制我的自由。
我们坐下来,干娘说:“那位龙相公真是不错,虽是山贼,倒也知书达理,谈吐文雅,你跟了他也算有福。”“干娘,”我叹气,“我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。”
“怎么?他休了你?”
“不!是我休了他!”我忿忿地说。
干娘失笑:“从小你就与众不同,夫子教你孔孟之道,你全当迂腐,教你三从四德,你认为都是狗屁。这么多年,你做事专断专行,全无礼法,干娘如何说你?”
“干娘,你不是说这样的行业不能有什么三从四德,若只钟情于一个男子,那银子从何而来?”我笑着反驳。
“可这次,你也太出格了,怎么能休夫呢?”干娘摇头,“当初你被虏上山,我想你会就此死去,你性子烈,肯定不会屈从那些强人。没想到龙相公居然带你下山来赎身,我想他应该对你十分在乎。那么你就应该满足了呀。”
“他给你灌什么迷汤了?你净帮他说好话。”
“玉梅,龙相公不错,他在民间口碑很好,他劫富济贫,从不抢穷人,也不虏良家女子。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他的身份看不起他,你离开他一定还有别的理由吧。”
“理由很简单,他有别的女人了。”
“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,你就看开点吧,你这种身份能当正室就该偷笑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我不明白,男人就应该三妻四妾,女人就要从一而终,什么歪理?我做什么要忍受这些?跟干娘也谈不到一块,我决定离开。干娘问:“你打算去哪?”
我说:“我决定去北方。”反正越远越好。干娘说:“那么,住一天再走吧,好歹带一些冬衣,那边很泠。”干娘盛情留我,却之不恭,我只好留下。
吃罢晚饭,我就觉得头浑浑噩噩的,我早早进了房间,却只觉得头越来越重,眼中出现许多幻影,我捧着头大叫:“干娘,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?”声音飘出口却十分微小。
感觉有一个人压在我身上,我无力推拒,只能极力叫喊:“不行,玉梅是有相公的人。”那个人声音很低沉:“是吗?昨天是别人做你相公,今天换我。”
“不,公子,玉梅只有一个相公。”我努力抓最后的防线,苦苦哀求,“公子,求你,你放过我吧!”
“如果我不肯呢?”声音很熟悉,不会的,不可能是他,一定是幻觉,我坚定地说:“那么,玉梅只好咬舌自尽。”
“你……”那人停止了动作,还为我整好衣衫,“好啊,安心睡吧,我不会伤害你。”“谢谢……”不行了,我支持不住了,坠入了梦乡。
“玉梅,我带你回家。”梦里又出现那熟悉的声音,我摇头:“玉梅是福薄之人,不能领受。”
“为什么?”那声音如此真切。
“玉梅无法与别人共事一夫,你既然已经对我厌倦,为什么不放我走?”梦里他生气地拂袖走了。
我猛然惊醒。印入眼帘的仍是那熟悉的轻纱帐,我怎么又回来了?我披衣下床,走出房间,远远地听到对面的房间里有谈话的声音。
我听到郑宏杰的声音:“大哥,这确实是砂情玉,是天上地下的稀世珍宝,玉梅怎么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?”龙剑辉问:“你没有弄错?”
“不会有错,这种石头极难打磨,我已经叫人试过了。”
“这么说,如果坠子真是玉梅父母留给她的,她的身份非富则贵。”
“听说当年的赵王曾经被控谋反,打入地牢,只有奶娘带着他不满周岁的女儿逃脱。而现在赵王平反,正四处寻找失散的女儿,细细算来,失散有十六年了。”
“玉梅正好十六,会不会就是那个他要找的女儿?我想我该去京城走一趟。”
“大哥,你别去,你是官府悬赏的要犯,到了那儿,还不抓了你。”
“我会小心的。”龙剑辉说罢已经走了出来,我忙装作若无其事:“我只是随便走走。”龙剑辉看了我一眼:“玉梅,你跟我进来。”
我只好跟他进屋。他坐在我面前认真地问:“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?”我摇头:“玉梅是干娘在一个大雪封城的夜里捡来的。”
“如果有一天你变成了郡主,你觉得如何?”
“有什么区别?一样锦衣玉食,郡主却没有自由。”
“你果然与众不同!”龙剑辉笑了。“你不也一样?”我轻描淡写地说。他赞同地点点头:“不然怎么敢娶你。”他继而叹了口气,抚上我的脸:“你为什么就不肯顺从我一次?”
“我又不是你的莺莺燕燕!”我想到了他身边的那些女人。“今晚我会去找你。”他说。我毫不客气地回他:“我不会服从你的!你还是找别人。”
“你呀!”他摇头,“你是真不懂啊!”什么跟什么?我起身想走,他突然拉住我:“我改主意了,就现在吧!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他已经把我抛到了床上,并用脚将门踢上,笑:“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!”
我闭上眼,随便吧,无所谓了,我什么也不想要了。
他这次却异常地温柔,怎么会?我睁开眼,看见他带笑的眼,他说:“我知道你喜欢。”不——为什么不用他以前的方式,好让我继续恨他,毫无牵挂地离开他。
我彻底败了,败在这个男人手里,在他的催促之下,我终于叹息着叫出他的名字:“辉……”然后疲惫不堪地跌入梦里。
当我醒转已经是次日了,龙剑辉不在身边,我问丫头,丫头告诉我:“大王一早就走了,说是去北方,这儿的事务都交代给别人了。”
这么快?他那么急于弄清我的身份?“我要去找他。”我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。在我心里龙剑辉的位置已经越来越重了。
“你哪也不能去。”郑宏杰站在门口说。小翠也在他旁边说:“是啊,你一个女子,又有一些姿色,这山多路广,很多豺狼虎豹,你一个人怎么让人放心?”
“龙剑辉可是要犯,被抓了怎么办?”
“他在京城有朋友,你不必担心。”郑宏杰说。“可是,他是去确定我的身世的对不对?”我说,“那么,是我自己的事,我怎么能不管?”
郑宏杰仍是摇头:“说了不行,就是不行!”说罢,也不理我走了出去。小翠轻轻对我说:“我知道拦不住你,你去吧,今晚,我帮你拖住他。”我感激地点点头。
是夜,我收拾好盘缠和衣衫,趁黑离开了灵岩山。
下山后,我纵马赶到春风楼,找到了干娘。干娘披衣下床,见是我就笑了:“什么风把押寨夫人吹来了?”我正色:“干娘,有些事我必须问清楚。关于我的身世。”
干娘不解:“该说的都说了呀。”我又问:“那个坠子……”干娘说:“那玉啊,是你从小戴身上的呀,捡你时就有了,对着光还能看到梅花的图形,所以才给你取名玉梅。”
我一怔,玉梅,玉中梅花!我恍然大悟,匆匆辞别干娘,也不管她的埋怨,打马上路。
一路北上,倒也太平,到了京城后,找个客栈住下,然后打听关于赵王的事。据说赵王十六年前被人指挥谋反,当时龙颜大怒,下令将其家人一并收押,拷问,赵王自知性命堪忧,连夜让奶娘带女儿回她老家避祸。听说奶娘老家就在杨州一带。干娘说那一年,天气反常,居然秋天下雪,而且是大雪封城,我想奶娘就是在那样的天冻死的。
赵王不久就平反了,皇上让他官复原职,赵王马上派人去娘娘老家找,这一找才发现奶娘根本没有回家,他又在杨州一带找,仍没有音讯,这一找居然找了十六年。我想他从来没有想过她女儿也许会沦为风尘女子吧。
我又得到了个消息,赵王刚刚抓了一个江洋大盗,那人还谎称知道他女儿的下落,我想那很有可能是龙剑辉。我必须去看看。
换上一件得体的衣衫,我敲响了赵王府的门。
一个家丁开了门:“干什么的?”语气很不善。我说:“我这儿有一个关于王爷女儿的消息,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。”那家丁打量了一下我:“我们王爷什么身份,是你想见就见的?”
我忙拿出银两:“麻烦你了!”那家丁这才和颜悦色:“姑娘,不是我不通传,实在是因为前几天也来了个人说知道郡主的消息,结果发现那是个江洋大盗,他还偷了王爷放在郡主身上的宝玉,现在已经收押起来。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要自寻死路了!”
我笑:“我不怕,你只通传就是。”那家丁这才重新关了门:“等等。”过了好一会儿,他这才重新开了门:“王爷请你进去。”
我慢慢步入王爷府,好一座宏伟的建筑!正堂的红木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人,面如紫金,二目有神,一身儒衫,彼得王者之风,而且还多了些书卷气。
我躬身施礼。中年人威严地问:“想必你与龙剑辉是一党的吧!”我一听,顿时无名火起,于是不卑不亢地反问:“莫非天下与你女儿有关的人都是他一党的么?”
中年人怔了一下,用奇怪的眼神看我:“那么,你可知我女儿身上有什么特征?”我冷冷地说:“我应该知道么?”
“你不知道?”
“一个女子的身体岂能轻易示人?”
“可是龙剑辉说了出来,他还说我女儿是他妻子。这怎么可能?”
“是啊,堂堂赵王的女儿怎么会嫁一个山贼?”我自嘲地苦笑。
“龙剑辉还说我女儿是一个风尘女子。”
“那更不可能了,赵王的女儿怎么会甘心做一个风尘中人。”
“那么你呢?你说她是什么人,在什么地方?”
“龙剑辉说过她有什么特征吗?”我反问。
“说过。”
“他说得可对?”
“这,倒被他说对了。”
“那么,他是不是说,你女儿左耳后根有一颗朱砂痣?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赵王站了起来,声音颤抖。
“王爷可以过来看一下,我的左耳后根是否有一个相同的朱砂痣。”我的话音刚落,赵王已经缓缓走了下来,小心地拨开我的头发……
我听到他的惊呼声:“你……你是我女儿?”
“我希望我不是。”我叹了口气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龙剑辉没有骗你,我确实是仙客来的挂牌女子,也的确是他的妻子。”
“你说谎!杨州根本没有什么仙客来!”
“现在没有了,因为它改叫春风楼了。”我的话让赵王脸色煞白。我静静地看着他:“父亲,你准备如何处置我的夫君?”
“你……你不是有奶娘……”赵王吞吞吐吐地开口。
“她死了。十六年前,杨州离奇降雪,大雪封城,她冻死在那附近的山洞中。我被干娘捡到,就是春风楼的老鸨。”
“那她……逼你做那种事?”
“不,是我自愿的。”
“什么?”他倒退了两步。我面无表情地重复:“是我自愿的。为了报答干娘的养育之恩。”
“那你嫁给一个山贼?”
“龙剑辉没有什么错,纵使他是山贼又如何?试问世间有多少男子肯娶一个风尘女子为正室?”
“唉!”赵王叹气,“你叫什么?”“玉梅。”我又说,“请王爷放了我夫君。”
“你是我女儿!”赵王激动地说,“你怎么能嫁给江洋大盗?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。”
“我不是。”我冷静地说,“你不能认我。谁会相信高高在上的赵王有一个妓女出身的女儿。会沾污你的名声,你认了我,会有许多人看不起我,连带污辱你。”
“龙剑辉是通缉犯。”赵王强调。“我知道。”我跪倒了他面前,“可他毕竟是我夫君!我沦为风尘女子,只有他不嫌弃,娶我,当我是普通女子。天下之大,试问有多少此般男子,没有他,玉梅身归何处?”
“你起来。”他扶起我,语气已经软化,“我带你去见他吧。”
地牢中阴冷潮湿、臭气熏天,龙剑辉被人用锁链吊在半空,衣衫碎裂,身上伤痕累累,脸色青紫。我上去摇摇他:“龙剑辉?”他这才张开眼:“玉梅?我不是……做梦吧?”
“不是!”我抓住他的手,他的手冰凉,我让他摸我的脸。他瞪大了眼,甩掉我的手:“我,不认识她,她和我没有关系。要杀,杀我!”
“父亲。”我转头,恳切地看着赵王。赵王挥手:“放下他。”几个家丁过来解开锁链,龙剑辉瘫软在我怀里,我扶着他:“好了,我们回家。”
“玉梅。”赵王叫,“留下吃顿饭吧。”“多谢王爷的美意。”我婉拒了他,“我们夫妻会永远感谢你的!”“玉梅,那么,我还是不是你父亲?”他又问。
“当然!”我笑,“多谢父亲大人成全。”“我也衷心祝你幸福!”他依依不舍地送我到了门口,然后回头对家丁们说,“今天的事谁要是敢透露半句,我要他的脑袋!回头就说是他自己逃脱的。”
我把龙剑辉扶到了客栈中,买了金创药为他敷。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衫,用水洗掉伤口上的泥土,从头到尾,他没有哼一声。
将药抹在他伤口上时,我徐徐地说:“何必呢?我不想做什么郡主,不稀罕那些名利浮华,更看不惯官场人的嘴脸。如今,让我做押寨夫人,吃穿不愁,花用无忌,我已经非常受用了。人生在世,不就是为了那份快意?”
他凝视我,伸出手将我的头按向他,然后,久久地吻着我……
[ 此帖被凌意舒。在2011-12-31 00:27重新编辑 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