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一直散在路边,是那朵开熟的蒲公英,遇到适宜的阳光和微风,就会“砰”的打开来,细小的籽粒飞扬,记忆也飞扬……
记忆里总有父亲。父亲一直很健康,从来没有胖过,但也从来没有示过弱。劳作了一天,清风吹拂的晚间,乡邻们喜欢聚一聚。这时,父亲喧哗的声音最响,他要么与人拼酒,要么与人比饭量,实在没得比,还跟人家比吃肥肉。一场子的人都在看父亲表演,父亲神气活现地亮出空碗,向对手示威,然后满场惊讶佩服的赞叹……
那时,父亲很张扬,而我总是暗暗地汗颜。幼小的我已懂得能喝酒算不上什么,能吃饭算不上什么,能吃肉更算不上什么。而那时的我,却不懂得幸福。
二十多年后,父亲依然瘦,但已经羸弱不堪,吃饭是小口,喝酒是小饮,走路也慢慢悠悠,风一吹便能倒。我常常在电话这头惊恐地想着父亲,想着有一双莫名的大手正将父亲的活力一点点抽尽,我心痛又无奈……此时我才明白,童年里能看着父亲与别人比酒拼吃是多么幸福!
其实,生命就是这样的过程,该去的总归要去,该来的还是会来.而我们,红尘中的我们并不心甘,总试图抓住些什么。这时候,就有一朵记忆的蒲公英“砰”地打开来,让我们觉得手心里还留有温暖。
记忆的蒲公英也会开在夜晚。女儿上卫生间,起来陪她。小小的人儿坐在马桶上,有迷迷糊糊的可爱。而我是清醒的,就忆起童年,我要上厕所,自己起来拉亮灯,而母亲总是要起来陪的,因为厕所在后屋还是深夜……那时等我的母亲会咕咚咕咚地喝上几口茶,很清醒的样子,如现在的我。
所以我常常有小小的恍惚,寻常的居家日子,简单的三口一起吃饭都会让我恍惚。那么多场景,与我的童年那么相同。只是那时我很小,现在我的女儿很小而已。
记忆的蒲公英还会开在一只西瓜的边缘。打开的西瓜成碗状,里面插根瓷勺,精华部分已被我享尽,而爷爷还是要拿去不停刮。刮到最后,瓜皮薄如蛋壳,翡翠莹绿,可以透过亮。爷爷说:瓜青最祛火纳凉呢,有后妈给亲生儿子吃西瓜瓤,给继子吃瓜皮,结果大暑天,亲儿子被热死了,继子无恙……
于是,现在的我,吃瓜总是吃尽红瓤为止,不及爷爷节约,但于现在的社会已属难得。我常常看到别人丢弃的西瓜皮,瓜皮中总有半寸厚的红瓤,这时,记忆的蒲公英会被触疼。触疼的蒲公英也“砰”地打开。打开的蒲公英里有爷爷的音容笑貌,还有我抓住的那些温暖……